第4章

    琴弓和琴弦轻轻撞在一起,拖着悠长悠长的尾音。细腻的音*婉转深沉,一寸一寸地厮磨着心口。

    开始仅仅几个小节,古原脑海里已经闪过许多画面。那个阳光很好,风也好闻的夏天,他第一次听到小提琴的声音。不由得停下脚步,踮起脚尖扒着窗tai往里瞅。发黄的塑胶凉鞋弯出褶皱,晒成麦*的双手不自觉地用着力。额角还有刚刚跑步时*下的汗,发际*了一点,耳旁的风渐渐没了声息……呼~呼~呼*都想停下来。

    那声音怎么形rong呢?就好像有谁轻轻托了他一把,带他去看了最mei的山河湖海、朝阳晚霞、星辰银河以及秋叶和冬雪。

    那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全新的世界。身体很轻、呼*很柔,像风一样自由。

    后来他越长越gao,世界越来越矮,那种沉浸在音乐中的轻飘飘的感受渐行渐远。直到今天,他闭上*,*尖按下去,手腕塌下去,琴声响起,他好像又感受到了那个夏天放轻的呼*。

    舞tai远去,灯光熄*,燕尾服不见了,皮鞋又换回塑胶凉鞋。伙伴在身旁,林中有飞鸟,树冠*隙暖洋洋的光洒在他身上。

    《林中狐步幻想曲》是那年他们在琴*突发奇想写下来的。那也是个夏天,风从窗户进来卷起两页琴谱又从门*溜走。古原说想到树林里去拉琴,让沙沙的树叶声给他伴奏。杜梨说手*了,不想拉琴了只想跳支舞。周舒宴靠着琴,闭上了*睛,脑海里忽然有了画面,紧接着就听到古原哼起了*子,于是他ma上尝试着拉起了和声。

    先是小碎步一样的*子,是初入林中小心翼翼的试探。小提琴往前探,大提琴往后拽,中提被来回拉扯。节奏渐渐加快,*子更gao的小提逐渐迈开步子,中提追上去,大提跟在他们身后为他们保驾护航。

    试探过后是犹如发现新大陆般的舒展与狂喜。

    小提琴喊:“我要唱歌!”

    中提欢呼:“我要跳舞!”

    大提紧追上他们:“来来来,我来伴奏!”

    欢快悠扬的琴声正如它的名字,像在带大家看一场酣畅淋漓的林中狐步舞。是探*又回望,是我们拥抱、转圈、一起跃到半空,是踮起脚尖、迈开大步,我们一起去发现最mei的世界。

    我们扬声gao唱,小鸟也来伴奏,小草也扭起腰肢。跳到筋疲力尽,唱到太阳落山,月亮悄悄探*。

    节奏慢下来,风晃晃悠悠慢慢静止,小提琴的尾*越拖越长,中提的声音越来越轻。大提逐渐回归沉静,像在轻声细语地为即将睡着的孩子们讲述一个wen馨的晚安故事。

    以前拉这支曲子,拉到尾声,周舒宴总会渐渐平静下来,会借着琴声向观众传递静谧的晚安。今晚拉到最后他却依然仓皇,琴声依然掺杂着复杂的情绪,拖延着不肯道那声晚安。

    像他此时送别的心境。

    一曲终了,周舒宴和杜梨都看向古原。

    这一曲对古原来说犹如抽筋剥皮,额上全是汗珠。

    这些年总在拼命,拼命忍耐,拼命克制,拼命奔跑。今晚他终于尝试着把身上背着的东西一件件扔掉,尝试弯下腰去、垂下*来,再看看小时候的风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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