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折
东海道阜阳郡,三合县
月胧星稀,鸦翻叶飒。
扑簌簌的振翼声里,一老一少相扶蹒跚,蹑行于墙影树荫间,少年闻声微一驻zu,眺往群鸦惊飞的方向,犹豫不过一霎,便迅速地zuo出了判断。
“师傅,再走也走不了多远,不如先避一避,还来得及抹去行迹。
”瞧了瞧**乌瓦,示意翻墙而入。
此地二十多年前曾是繁荣一时的河运要冲,港口虽然淤废多年,*下仅能行些舢舨艇筏之类,却远远近近地留下了众多园邸,约莫是极盛之时,日进斗金的船东们落户于此,以便就近经营。
栉比鳞次的院落,清一*是黑瓦bai墙,规模小的不过就圈起三五间屋子,一*即能望尽;大的能以亩计,蓊郁的树盖倾出墙瓦,压垂成一片,可以想见墙*的园林之盛。
依少年的经验,寺院丶华邸等拥有大片园林屋舍的地方,最是易于藏身,找座大宅翻进去,恁师傅的对*武功再gao丶手下再多,总不能将几十座园邸全搜了,捱到天明,自会知难而退。
况且他沿途谨慎,并wei留下行迹,贼人却是越追越近,显对师傅*往何chu了然于心。
果断放弃目的地,就地躲藏起来,反而rong易摆脱追兵,怎幺想都是*前的上上之策。
不料老者却板起了面孔,严肃**。
“不然。
jiang湖事jiang湖了,岂可连累无辜民家?贼人心狠手辣,*急了挨家挨户撞门搜索,也是gan得出来的,若因此劫*百姓,伤人*命,与我等*自动手又有什幺分别?”或觉话有些重了,神*略缓,颤着手往前一*:
“那浮鼎山庄,便在此路尽chu。
到了山庄,恁贼人有天大的胆子,也不敢在太岁*上动土。
”
老人肌肤黑糙,满脸的皱纹深如刀镌,说话时中气略显不zu,显是受了*伤。
少年则是浓眉大*,身量虽不甚gao,却sheng得结实健壮,闻言也wei再劝说,见师傅所*的方向是段上坡路,而灯火尚远,俯身道:“我来背您罢。
既知远近,便rong易拿捏体力耗损,我还能拼一拼。
”
“不好。
”老人迟疑道:“你的心疾——”
“不碍事的。
”少年*齿一笑,黝黑如铁的肌肤将齐整的bai牙衬得加倍*神,意外地微*稚气。
老人这才留意到他有张招人喜欢的娃娃脸,与应对的老成大相径庭,初见时只觉平平无奇,却是越看越顺*的类型。
“事不宜迟,多有得罪了。
”不顾长者推托,身手俐落将他负在背上,发zu狂奔,仍跑在墙荫树影中,尽管快得出奇,与墙壁始终保持尺许的距离,显是游刃有余。
老人趴在他肌*虬鼓的背门上,劲风猎猎刮面,竟不下于纵ma疾驰,身下却稳得不可思议,此又非ma匹所能及。
真正教他意外的,是隔着衣布感觉不到一*迸出毛孔的真气,这少年惊人的脚程全是筋骨肌力所至,而非*功修为,只能说是天赋异禀了。
几个起落间,远chu的灯火次第成了浮晕的红光,红光透出灯廓,一一映照其下的门墙檐阶等,闻名jiang湖的浮鼎山庄倏忽自夜幕里浮现,映入*帘。
书有“汪涵浮鼎”四个泥金字的横匾,一左一右各悬了只灯笼,红*罩子经烛焰日积月累熏烤,透出一缕焦沉,到得近chu才见其黑;比*笼还大的惊人量体,在微凉的夜飔中动也不动,仅有其下垂着的*苏穗子不住轻轻翻卷,即使是这样,也能瞧出布穗的陈旧缺损,彷佛诉说着大宅繁华落尽的哀凉。
墙gao而绵延不绝,大概是这座宅院予人最初,也是最深刻的印象。
相较于浮鼎山庄的名声,门面其实是简朴的,恐怕与先代庄主秋拭shui的*格有关。
阜阳秋氏并非武林世家,而是东海有数的豪商。
到了秋拭shui这代,以观斗记述成名,留下名垂青史的巨着《秋shui名鉴》,乃至召集六合名剑丶弭平妖刀之祸,为jiang湖人所景仰,这才赢得了“万刃君临”的mei名。
秋拭shui身家巨万,却不好声*之娱,热衷搜集宝刀名剑,极尽考据钻研,犹如治xue;凡是登门赐教者,莫不热情款待,因此*游遍及天下,上至帝王公侯,下到贩fu走卒,都有这位秋庄主的知*好友。
而庄门上的额匾所题,乃取“汪涵海量,可以浮鼎”首末四字,也寓有百川入海丶不厌涓滴之意,秋拭shui以此为园邸命名,可见心气。
但既涉jiang湖,无武功而坐拥家财神兵无数,不啻持黄金招*过市的孩*,名声毕竟不能化作实刀实剑,来抵御现实里无chu不在的恶意。
“莫非是招人觊觎,山庄才破落如斯?”少年瞧着明显乏人照料的破落宅门,心中暗忖。
“都说‘富不过三代’,楼起楼塌寻常事,岂dujiang湖不然?”像是听见了他的心语,也可能是少年脚下一霎间的迟疑*了馅,老人淡道:“‘万刃君临’秋拭shui虽是集结六合名剑丶力促正道抗击妖刀的英雄,可惜不会教儿子。
后人不肖,也就是这样了。
”
少年在庄外约莫十丈远的树丛止步,小心放下老人,匿于荫深chu张望着。